Chapter 09(第2页)
沈千秋几次蠕动嘴唇,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。她点了点头,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点头好像不太妥当,脚踏出一步,又收了回来。只见她又点头又转圈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才好,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懵的。
赵逸飞跟她认识这么久,何曾见过她这么无措的样子,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。但想起隔着一扇门板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,他还是硬起心肠,垂着眼说:“我先送你出去。”
沈千秋这个时候惶然回神,看见赵逸飞冷漠的侧脸,憋在眼眶里的泪直打转。她连忙看向别处,拦了一下赵逸飞的胳膊:“不用,不用。你好好照顾嫣儿,我,我回去给她弄点汤什么的再过来……”
赵逸飞“嗯”了一声,原本想扶一下她的肩膀,抬起头的时候,刚好看见已经走到近前的白肆,停在半空的手便又收了回去。
白肆见这两个人都红着眼圈,一个面色颓败,一个满眶是泪。几步就走上前,攥住沈千秋的手腕,站在两个人中间:“赵大哥,这是怎么了,和千秋吵架了?”
他问这话的时候毫不掩饰面上的狐疑,看着赵逸飞的眼神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严厉的。赵逸飞的那点心思他一早就看明白了,以他对这两个人性格的了解,无论怎样也不太可能会闹成现在这样。可不论发生什么,他也不能看着沈千秋被别人这么欺负。
赵逸飞嘴角向下撇了撇,那笑容看起来格外苦涩:“是我不会说话,惹千秋生气了。”他强打起精神,拍了拍白肆的肩膀,“你来得正好,赶紧带她回去睡一觉。她昨晚在这边熬了一宿,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呢。”
白肆盯着沈千秋的脸看:“千秋?”
背对着赵逸飞,沈千秋抹了把眼,反握住白肆的手:“走吧,晚点咱们再过来。”
白肆手里提着饭盒和水果,听到这话,便都给赵逸飞递了过去:“里面饭菜我才做的,趁热吃。水果是给你们那位同事的。”
赵逸飞接过东西,望着沈千秋和白肆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转弯处,整个人好像瞬间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,重重地在一旁的椅子上跌坐下来。
打开饭盒,是一份蛋包饭和一碗汤。他用勺子切开来,煎得金黄的蛋皮里包裹着喷香四溢的炒饭,浅金色的汤里只撒了一些香菜,闻着却很香,是新鲜熬好的鸡汤。饭和汤都是一个人的量,蛋皮上还洒了沈千秋喜欢的蛋黄酱和番茄酱,一看就知道是特地做给她的。
白肆这小子年纪不大,心思却特别细,赵逸飞从一开始就知道。他比沈千秋小了四岁多将近五岁,心智上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,这他也早就看出来了。甚至白肆那些仿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,看着沈千秋时专注的目光,听到千秋崇拜骆杉时流露出的嫉妒和不快,家里种种都着意布置成千秋喜欢的模样,所有这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……从前他静观其变,不慌不忙,可此时此刻望着他为千秋准备的一份蛋包饭,却要抑制不住从心底爆发出的酸楚和浓烈的嫉妒了。
蛋包饭他也会做的,鸡汤他也知道怎么熬得香浓,房子他可以攒钱贷款去买去装修,可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回到过去?让嫣儿没有发生那样的事,让他能够和从前一样,公平地去和白肆竞争?
切开的蛋包饭里,米粒晶莹,香气四溢,不小心就落上了某个人的泪水。
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缘未到伤心处。可为什么过去没人告诉他,失去继续喜欢一个人的资格,原来竟是这么疼……
身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,嗔怪的女声在面前响起:“哎,你是44床的家属吗?人家姑娘在里面喊难受,还摁了铃,你怎么不注意听着点啊?人都那样了,你也吃得下去饭!”
赵逸飞抬起通红的双眼,倒把站在面前训斥他的小护士吓了一跳,她倒退一步“呀”了一声。
推门进去检查的医生这时候走了出来,扫了眼赵逸飞手里的饭食,说:“鸡汤可以喝,鸡蛋还有海鲜类的这段时间要忌口。”他看了赵逸飞一眼,“病人的情绪这段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,你们做家属的更要坚强。”
赵逸飞抹了把脸,把饭盒盖好,站起身:“谢谢医生,我知道了。”
直到人都走远,他才端着那碗温热的鸡汤走进病房。他微微垂着眼,看着有些刺目的白色床单:“嫣儿,你想结婚吗?咱们结婚吧。”
3。
沈千秋拉着白肆一路走出医院大门,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下,照在人身上,暖得人忍不住要浑身战栗。沈千秋陡然意识到自己拉着白肆手的动作,身体一僵,一下子松开了手,又避嫌似的挪开了一步。
倒是白肆坦然得很,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:“怎么了,和赵大哥吵架了?”
半晌,沈千秋才摇摇头:“不是。”又过了片刻,泪水突然汩汩而下,沈千秋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,说了句:“我们都回不去了。”
“什么回不去了?”白肆不动声色地扶住沈千秋的肩膀。
沈千秋哽咽得太厉害,说了好几次,才把一句话说清楚:“我那天不应该不听你的劝,进‘流金岁月’乱闯……”
白肆弄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,却看出沈千秋是在自责,只能顺着她的话安慰道:“本来你和赵大哥也是商量好要进去的,只是那天他晚到,你才一个人进去了。这怎么能怪你?”
沈千秋摇头,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,可对着李队和赵逸飞不能掉的泪,对着白肆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脸颊,落在脖颈和衣裳前襟。
“不是的。”她哭得太厉害,口齿都有些不清楚,“是我太自以为是了……”她仿佛再也撑不下去了,突然一下子蹲了下去,抱住自己的双腿,把头埋在膝上,像个跟父母闹脾气的小孩子,呜呜地哭出了声。
为什么她一个人犯的错,要让赵逸飞和嫣儿来补偿?嫣儿比她年纪还小,又是家里从小呵护到大的娇娇女,却在一夕之间被人欺侮成了那副样子。赵逸飞总说将来娶老婆就要娶个自己喜欢的,现在嫣儿成了这样,以他的性格还有昨天晚上的反应,恐怕也是决定要对嫣儿负责到底了。
否则他刚刚不会硬要她走。
她哭不是因为觉得委屈,觉得被赵逸飞和嫣儿排挤,而是因为明知道是自己的错,却让两个不相干的人来背负。这两个人,一个是她从大学时代起就每天插科打诨的直系师兄,一个是她来到临安后关系最要好的女同事。
她哭是因为知道三个人的关系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。她哭是因为自己在无知无觉的时候亲手毁了这一切。
头顶的太阳那么大,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冷。
白肆陪在她身边,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白肆本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。寥寥数语,他已经大致猜出事情的经过以及沈千秋痛哭的原因。但他并没有再说更多安慰的话,而是无声地陪在她身边。有些时候,安静的陪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沈千秋的哭声渐渐消歇,站起身就往外走。